宋代黃澈《?溪詩話》:老杜《茅屋為秋風(fēng)所破歌》云:“自經(jīng)喪亂少睡眠,長夜沾濕何由徹……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,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!”樂天《新制布裘》云:“安得萬里裘,蓋裹周四垠。穩(wěn)暖皆如我,天下無寒人。”《新制綾襖成》云:“百姓多寒無可救,一身獨暖亦何情……爭得大裘長萬丈,與君都蓋洛陽城。”皆伊尹身任一夫不獲之辜也。或謂子美詩意寧苦身以利人,樂天詩意推身利以利人,二者較之,少陵為難。然老杜饑寒而憫人饑寒者也,白氏飽暖而憫人饑寒者也。憂勞者易生于善慮,安樂者多失于不思,樂天宜優(yōu)。或又謂白氏之官稍達,而少陵尤卑;子美之語在前,而長慶在后。達者宜急,卑者可緩也;前者倡導(dǎo),后者和之耳:同合而論,則老杜之仁心差賢矣。
明代李沂《唐詩援》:“‘安得廣廈千萬間’,發(fā)此大愿力,便是措大想頭。”申鳧盟此語最妙。他人定謂是老杜比稷、契處矣。
明代陸時雍《唐詩鏡》:子美七言古詩氣大力厚,故多局面可觀。力厚,澄之使清;氣大,束之使峻:斯盡善矣。
明代許學(xué)夷《詩源辯體》:《茅屋為秋風(fēng)所破》,亦為宋人濫觴,皆變體也。
明代鐘惺、譚元春《唐詩歸》:鐘云:好笑!好哭(“南村群童”二句下)。鐘云:“入竹”妙!妙(“公然抱茅”句下)!譚云:“惡臥”,盡小兒睡性(“嬌兒惡臥”句下)。
明代王嗣奭《杜臆》:“廣廈萬間”,“大庇寒士”,創(chuàng)見故奇,襲之便覺可厭。……“嗚呼”一轉(zhuǎn),固是曲終馀意,亦是通篇大結(jié)。
清代何焯《義門讀書記》:元氣淋漓,自抒胸臆,非出外襲也。“自嘆息”三字,直貫注結(jié)處(“歸來倚杖”句下)。“風(fēng)”字帶收前半(“風(fēng)雨不動”句下)。
清代浦起龍《讀杜心解》:起五句完題,筆亦如飄風(fēng)之來,疾卷了當(dāng)。“南村”五句,述初破不可耐之狀,筆力恣橫。單句縮住、黯然。“俄頃”八句,述破后拉雜事,停“風(fēng)”接“雨”,忽變一境;滿眼“黑”、“濕”,筆筆寫生。“自經(jīng)喪亂”,又帶入平時苦趣,令此夜徹曉,加倍煩難。末五句,翻出奇情,作矯尾厲角之勢。……結(jié)仍一筆兜轉(zhuǎn),又復(fù)飄忽如風(fēng)。《楠樹篇》峻整,《茅屋篇》奇奡。
清高宗敕編《唐宋詩醇》:極無聊事,以直寫見筆力,入后大波軒然而起,疊筆作收,如龍掉尾,非僅見此老胸懷。若無此意,則詩亦可不作。朱鶴齡曰:白樂天云:“安得布裘長萬丈,與君都蓋洛陽城。”同此意。
清代宋宗元《網(wǎng)師園唐詩箋》:“安得”三句,固屋破而思廣廈之庇,轉(zhuǎn)說到獨破不妨,想見“胞與”意量。末二句,有意必盡,惟老杜用筆喜如此。
清代楊倫《杜詩鏡銓》:邵子湘云:此老襟抱自闊,與螻蟻輩迥異。詩亦以樸勝,遂開宋派。蔣弱六云:此處若再加嘆息,不成文矣。妙競推開自家,向大處作結(jié),于極潦倒中正有興會(“安得廣廈”句下)。還說窮話,妙(“風(fēng)雨不動”句下)。
清代施補華《峴傭說詩》:后段胸襟極闊,然前半太覺村樸,如“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,忍能對面為盜賊”四語,及“驕兒惡臥踏里裂”語,殊不可學(xué)。
清代曾國藩《十八家詩鈔》:張曰:沉雄壯闊,奇繁變化,此老獨擅。